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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紅塵一笑(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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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藕眼前梁乃心被杜雲錦掐著脖子,自然不敢有任何的推諉,連忙讓身後的小內侍去準備。此時她才想起杜雲錦當年也曾是赫赫有名的女將軍,被敵人視為惡魔再生的恐怖戰將。她和她家小姐到底掉以輕心了。

因紅藕的催促,馬匹很快就被帶到杜雲錦的面前,她挾制著梁乃心一個漂亮地翻身上馬。這個動作還是杜博承私下教她的,就是怕有朝一日她會不得已挾持別人脫身的時刻。

“告訴蕭瑀,我在東吾山等他!”她騎在高頭大馬上,朝陽的光芒氤氳在她的身後,她仿佛是從天而降的天神般,高傲地揚起頭,從紅藕的面前飛馳而過。

馬蹄聲帶著飛揚的塵土,漸漸消失在破敗的院落裏。紅藕才回過神,提著裙擺,發狂地朝宣元殿奔去。

此時的蕭瑀正在宣元殿中早朝,失去了杜博承的牽制,朝中自是梁相的一派坐大,而百裏光因背叛慶王得不到眾人的青眼,也只能暫時放下滿腔抱負,隱於人群中保持中立。

看守北苑的小內侍匆匆地跑到殿門,將一張小小的字條托給殿中伺候的其他人送到黃園的手中。黃園悄悄地打開看後,臉色頓時大變,顧不得此刻還在朝堂之上就邁開步子走到蕭瑀的身側,俯下身在他的耳邊輕聲言語道:“廢妃挾制了貴妃娘娘,出宮去了。”

“什麽?”蕭瑀臉色一變,瞅過一眼殿中仍在爭論不休的眾臣們,大袖一拂便起身離開。

“陛下?”梁相看見他拂袖而去,不由得追上相問,“陛下這是……”

他大步離去,不做絲毫的停留,黃園擋住梁相的腳步,恭敬地回道:“陛下忽感身體不適,南疆一事交由梁相定奪。”

身體不適?梁相半瞇著眼睛,望著蕭瑀離去的背影,陷入了自己的沈思。

“怎麽回事?”

緊跟而上的黃園承受著蕭瑀的怒氣,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這應該是蕭瑀第一次完整地表現出怒氣。這位陛下從來都是將喜怒深藏在心的,這次是為了梁貴妃,還是為了那位廢妃?

“北苑那位要見梁貴妃,貴妃便去見了她,不曾想她挾制了貴妃,要您東吾山相見。”

“東吾山?”大步疾走的蕭瑀毫無預兆地停下來,臉色變得鐵青。她要在東吾山見他麽?她怎麽可以再去那個地方!那個他母後與父皇定情的地方。

“備馬。”沒有再理會身後黃園的驚訝,蕭瑀丟下這兩個字便朝前方走去。

“陛下!”慌慌張張趕來的紅藕恰好堵上了正在離開的蕭瑀,她顧不得地上的石板有多堅硬,“噗通”一聲便跪在他的面前,淚眼漣漣地祈求道:“陛下,您一定要救回娘娘啊!娘娘她……她已經懷了皇嗣。”

“皇嗣?乃心已經有了孩子?”這個消息並不在蕭瑀的算計之內,他的眉眼漸冷。“什麽時候的事?”看來梁乃心的幫手還真是不少,竟然連禦醫院都伸出手了麽?他明明囑咐過,不留的,可現在她卻有了孩子。

“前幾日張禦醫剛來瞧過,”紅藕望著他那張冷峻的臉,懦懦地將後面的話補充上:“娘娘是想等這段時間的煩心事都過去了再告訴您的。”

“朕知道了。”蕭瑀望著她恐懼的神情,臉色一變,恢覆了往昔的溫和。“起來吧。”

紅藕慢騰騰地起身,待蕭瑀經過後連忙抓住黃園的一側衣角,哀求道:“黃總管……”梁乃心素來會做人,宮裏上上下下都打點不少,這位內侍總管更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放心,紅藕姑娘,陛下剛囑咐我備馬。”黃園一邊說著一邊扒開她的手,提步跟上蕭瑀離去的方向。

紅藕長長地舒了口氣,她望著宮墻上方冉冉升起的朝陽,面上露出一絲笑意。她是個聰慧的人,知道自己是跟隨梁乃心入宮伺候的,只有梁乃心穩住帝寵,她才有好日子過,因此她從不介意成為梁乃心的幫兇。

馬兒疾馳,從巍峨的皇城到喧嘩的街道,未有半分的遲疑。直至到了城門的時候,杜雲錦忽然拉起馬韁,駐足仰頭望著晃蕩在城門上的那具屍體。

蓬頭垢面,又已開始腐敗,若不是聽梁乃心提及,杜雲錦怎敢相信那就是她那位威震邊疆數十年的父親,振威將軍杜博承。終究就是飛鳥盡,良弓藏,屬於將軍的使命。

可如果不是她的話,也許他的下場不會這麽的悲涼,如果不是她的話,他就不會被困在帝都,就不會死後還被懸屍示眾,無人收屍……

身後有馬蹄聲的響動,杜雲錦的目光從城門上移開,看向遠處晨曦裏朦朧的人影。她最後望過一眼城門,將心一橫,縱馬朝前狂奔而去。

如今已是夏日裏,可東吾山上的桃花卻開得依舊,仿佛已經知曉她的到來,於是為了等她而久久未曾雕謝。

她挾持著梁乃心朝桃花林的邊緣處走去,她知曉璀璨的桃花林後深藏著一處懸崖。她想起那時,他帶她到這裏來休養,他告訴她關於他母後的冤屈和他幼時的苦難,她告訴他“那裏有道懸崖,你可不許把我丟下去!”

她望著身後的懸崖,白雲繚繞,清風陣陣,怕這次她真的會被丟下去了。世上的事,不都是如此麽?哪裏會有無緣無故的愛?

“不管什麽時候,你都不許把我丟下去!”

“不會,你是我的舉世之寶,我怎會舍得!”

可耳邊究竟是誰與誰的對話,透著那麽深情的甜蜜。

杜雲錦忽然咧開嘴笑了起來,連幹涸的雙眼都險些笑出淚水。她這般癡狂的模樣讓被鉗制在前身的梁乃心頓時鄙夷地會回頭看向她,“杜雲錦,你若是此時還不放開我,阿瑀必定不會讓你好過!”

竟然沒再自稱本宮了麽?

杜雲錦望著她,眼神無盡的哀傷。那個沒有心的蕭瑀真正在乎的人有且只有被她挾制住的這個人吧。

阿瑀,阿瑀,這個名字真好聽,可惜已經變成了她的噩夢。

她的父親,至今還被懸掛在城門上,而她自己呢?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截已被泥土與灰塵染黑的粗布裙角上,它至今還帶著血腥的味道。

她的選擇,她的執著,都是一場被他人有心利用的錯誤。她的人生,可笑得令人發指!

“杜雲錦!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否則……”梁乃心的話還沒有說完,架在她脖子上的鋒利匕首就毫不留情地往裏逼了些,嬌嫩白皙的肌膚上隨即滲出紅色的血珠。

“梁乃心,你大概忘記了我杜雲錦是什麽人!”她的話語輕輕地,落在梁乃心的耳側,卻足以讓梁乃心瞬間僵直了身子。

“放開她。”

終於那道熟悉的身影,帶著他淡然的語氣出現在杜雲錦和梁乃心的眼前。

杜雲錦擡起頭,看著不遠處那匹馬上器宇軒昂的男子。他還是那樣,和景初八年初次見到他時一模一樣。那時候的他,眉宇間多了一份傲然,少了一絲冷漠,他居高臨下地說道:“聽說你就是杜將軍的女兒,武藝也不過如此嘛!”

“放開她,興許朕還會留你一條賤命。”

再度開口,她記憶裏的少年隨著光暈消失在空中,她所要面對的仍舊是這個用冷漠目光看向她的男子。

她沒有求饒,嘴角掛著淡淡的冷笑,緩緩地將匕首又朝裏推了一些。梁乃心頸上的血珠頓時就連成一線,慢慢地流了出來,染紅了她月華錦的胸襟。

“你!”

蕭瑀的眼裏終於沒有了淡然與胸有成竹,暴戾的神色浮現在他的臉上。他接過身後人遞來的長弓,瞄準了梁乃心身後的杜雲錦。

“乃心已有朕的骨肉。”

他的箭沒有射出,大概是因為在擔憂著梁乃心的安慰。杜雲錦臉上的笑容更甚,原來梁乃心也有了孩子,所以她的孩子才該死的麽?那個孩子甚至還沒有呆到足月,就死在一碗墮胎藥之下。

“梁乃心有你的孩子,那麽我呢?我的孩子呢?”她輕聲地問著,“是你不要的嗎?”為了斬草除根,就連自己的孩子也不能放過,蕭瑀你果真是個沒有心的人。

蕭瑀顯然沒有預料到她會問出這樣的話,他手裏的弓箭緩緩地落下,對於那個早逝的孩子,他畢竟還沒有鐵石心腸到沒有任何知覺。雖然這一切的確是他安排的,是他默許的。

他眼裏分明閃過猶豫之色,他在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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